汝無名高者，以見利貪叨。 汝無行實者，以取著名高。 行實尚非實，利名豈堅牢。 一朝投土窟，魂魄散逃逃。 季子將北征，貂裘解亭皋。 使君擁鳴騶，出餞載酒醪。 作詩寵行色，坐客多賢豪。 信知大夫才，能賦在登高。 陟峰憂未已，強歌反哀號。 問言歸何時，逮此冬風饕。 川涂良阻脩，箠轡慎所操。 黃屋初啟圣，萬靈歸一陶。 詢謀及疏賤，拔取皆時髦。 往矣果有合，可辭州縣勞。 百獸冬自暖，獨牛非氄毛。 無衣與卒歲，坐恐得空牢。 主人覆護恩，豈啻一綈袍。 問爾何以報，離離滿東皋。 晨霜踐河梁，落日憩亭皋。 念彼千里行，惻惻我心勞。 攬轡上層岡，下臨百仞濠。 寒流咽欲絕，魚鱉久已逃。 暮行苦邅回，細路隱蓬蒿。 驚麇出馬前，鳥（張本作獸）駭亡其曹。 投僧避夜雨，古檠昏無膏。 山木鳴四壁，疑身在波濤。 平明長安嶺，飛雪忽滿袍。 天低浮云深，更覺所向高。 君才有如切玉刀，見之凜凜寒生毛。 愿隨壯士斬蛟蜃，不愿腰間纏錦絳。 用違其才志不展，坐與胥史同疲勞。 忽然眉上有黃氣，吾君漸欲收英髦。 立談左右皆動色，一語徑破千言牢。 我頃分符在東武，脫略萬事惟嬉遨。 盡壞屏障通內(nèi)外，仍呼騎曹為馬曹。 君為使者見不問，反更對飲持雙螯。 酒酣箕坐語驚眾，雜以嘲諷窮詩騷。 世上小兒多忌諱，獨能容我真賢豪。 為我買田臨汶水，逝將歸去誅蓬蒿。 安能終老塵土下，俯仰隨人如桔槔。 夜讀孟郊詩，細字如牛毛。 寒燈照昏花，佳處時一遭。 孤芳擢荒穢，苦語馀詩騷。 水清石鑿鑿，湍激不受篙。 初如食小魚，所得不償勞。 又似煮蟛??，竟日持空螯。 要當斗僧清，未足當韓豪。 人生如朝露，日夜火消膏。 何苦將兩耳，聽此寒蟲號。 不如且置之，飲我玉色醪。 見公奔走謂公勞，聞公引退云公高。 公心底處有高下，夢幻去來隨所遭。 不知高齋竟何義，此名之設(shè)緣吾曹。 公年四十已得道，俗緣未盡馀伊皋。 功名富貴皆逆旅，黃金知系何人袍。 超然已了一大事，掛冠而去真秋毫。 坐看猿猱落罝罔，兩手未肯置所操。 乃知賢達與愚陋，豈直相去九牛毛。 長松百尺不自覺，企而羨者蓬與蒿。 我欲贏糧往問道，未應(yīng)舉臂辭盧敖。 余至黃州二年，日以困匱。故人馬正卿哀余乏食，為于郡中請故營地數(shù)十畝，使得躬耕其中。地既久荒為茨棘瓦礫之場，而歲又大旱，墾辟之勞，筋力殆盡。釋耒而嘆，乃作是詩，自憫其勤，庶幾來歲之入以忘其勞焉。 廢壘無人顧，頹垣滿蓬蒿。 誰能捐筋力，歲晚不償勞。 獨有孤旅人，天窮無所逃。 端來拾瓦礫，歲旱土不膏。 崎嶇草棘中，欲刮一寸毛。 喟然釋耒嘆，我廩何時高。 彼哉嵇、阮曹，終以明自膏。 靖節(jié)固昭曠，歸來侶蓬蒿。 新霜著疏柳，大風起江濤。 東籬理黃菊，意不在芳醪。 白衣挈壺至，徑醉還游遨。 悠然見南山，意與秋氣高。 吾聞海中五神山，其根戴以十五鰲。 一朝六鰲被釣去，岱輿員嶠沉洪濤。 尚馀三山巋然在，當時不沒爭秋毫。 如何蓬萊又已淺，忽見平地生藜蒿。 伏羲迨今幾萬歲，世事如火煎油膏。 娶妻不敢待翁命，治水無暇憐兒號。 避讒奔楚僅得免，歷聘返魯終不遭。 老聃關(guān)尹亦又死，人實危脆無堅牢。 有口惟可飲醇醪，有手惟可持霜螯。 勿令他人復(fù)笑汝，后有萬世來滔滔。 荒山為城溪作壕，風鼓巨木聲翻濤。 鴟梟乘屋彈不去，狐貍欺人怒豎毛。 雨來紅鶴更可惡，爭巢一似嬰兒號。 城孤屋老草木茂，正坐人少此輩豪。 急呼五百具畚鍤，欲掀窟穴窮腥臊。 忽然語罷卻自笑，殘年何至與汝鏖。 浣花江色綠如黛，春波滟滟浮輕舠。 行當系纜柳陰下，仰聽鶯語傾香醪。 夜夢有客短褐袍，示我文章雜詩騷。 措辭磊落格力高，浩如怒風駕秋濤。 起伏奔蹴何其豪，勢盡東注浮千艘。 李白杜甫生不遭，英氣死豈埋蓬蒿。 晚唐諸人戰(zhàn)雖鏖，眼暗頭白真徒勞。 何許老將擁弓刀，遇敵可使空壁逃。 肅然起敬豎發(fā)毛，伏讀百過聲嘈嘈。 惜未終卷雞已號，追寫尚足驚兒曹。 痛飲可以豪，謝病可以高。 計之顧不審，老與世俗鏖。 丈夫本自許，四十擁旌旄。 上馬不回顧，賊穴窮腥臊。 渭橋恥未雪，孰謂弓可櫜。 此志竟悠悠，徂歲行滔滔。 一官客長安，燭下束弊袍。 豈惟嘆龍鐘，行恐悲焄蒿。 吾曹議古人，后亦觀吾曹。 浮云易變滅，公議終堅牢。 風聲掠野來，澒洞如翻濤。 雨聲集庭木，桐葉聲最豪。 殘暑一洗空，凜然念綈袍。 秋色已登場，欲忘終歲勞。 東舍捉鵝鴨，西舍烹豚羔。 籬落開寒花，房櫳壓小槽。 貧賤何所嘆，樂歲成吾高。 卻拾墻角檠，拂拭賀汝遭。 舍北作蔬圃，敢辭灌溉勞。 輪囷瓜瓠熟，珍愛敵豚羔。 晨餐戒廚人，全項凈去毛。 雖云發(fā)客笑，亦足慰老饕。 仕如柳柳州，箋奏典儀曹。 君恩篤始終，賜骸老東皋。 歷觀親黨間，如我亦已遭。 世世當斂退，里門不須高。 有口但可讀離騷，有手但可持蟹螯。 人生墮地各有命，窮達禍福隨所遭。 嗟予一世蹈謗藪，洶如八月秋江濤。 尊拳才奮肋已碎，曹射箭盡弓未韜。 形尪骨悴吹可倒，摧拉未足稱雄豪。 一身百憂偶得活，殘年幸許歸蓬蒿。 時時照水輒自笑，霜顱雪頷不可薅。 脫身仕路棄衫笏，如病癬疥逢爬搔。 見事苦遲已莫悔，監(jiān)戒尚可貽兒曹。 勉騎款段乘下澤，州縣豈必真徒勞。 貨財不可居，祿位不可饕。 我爾本一家，何至皋蘭鏖。 小夫謀人國，紛紛日煎熬。 或謂性本惡，或謂經(jīng)無褒。 誤人方自此，孰如飲醇醪。 清言亦自佳，遺事非徒高。 隆興之初客江皋，連榱結(jié)駟皆賢豪。 坐中無咎我所畏，日夜酬唱兼詩騷。 有時贈我玉具劍，間亦報之金錯刀。 舊游忽墮五更夢，舉首但覺鐵甕高。 樽前美人亦黃土，吾輩鬼錄將安逃。 死生一訣信已矣，所恨膏火常煎熬。 平生不愛蔥嶺話，方術(shù)亦陋葛與陶。 但當東歸棄百事，爛醉海上觀云濤。 雪聲如飛沙，風聲如翻濤。 三更天地闇，雪急風愈豪。 頗疑虛空中，鬼神戰(zhàn)方鏖。 勝負要一決，利兵未肯櫜。 我如墮重圍，百計無由逃。 僵縮不能寐，坐起擁故袍。 自嘆老益貧，庭草常不薅。 惟酒不憚費，貸券如山高。 園蔬甘且柔，味不減豚羔。 醉此風雪夕，聊慰抱甕勞。 昨夕雨大如車軸，今旦雨細如牛毛。 人言愈細愈澤物，天公為此非徒勞。 泥深入市路欲絕，壞檐敗壁風蕭騷。 豈惟蛙黽矜得意，坐覺藜莠無由薅。 剝床供爨嗟婢子，持傘上學憐兒曹。 村場酒貴賒不得，且解布囊尋弊袍。 鏡湖一何清，稽山一何高。 浙江百里遠，夜枕聞驚濤。 子胥死吳下，千載無人豪。 遺魂招不來，我欲續(xù)楚騷。 秋葉雨墮來，冥鴻天資高。 車馬氣成霧，九衢行滔滔。 中有寂寞人，靈府扃鎖牢。 西風持漢節(jié)，騎從嚴弓刀。 惟閩七聚落，煢獨困吏饕。 土弊禾黍惡，水煩鱗介勞。 南驅(qū)將仁氣，百城共一陶。 察人極涇渭，問俗及豚羔。 官閒得勝日，杖屨之林皋。 人間閱忠厚（原校：一作功名付簪紱），物外訪英豪。 柳君文武甚，睨視⑴萬人豪。 老氣鼓不作，卷旗解弓刀。 上為朝陽桐，下為澗溪毛。 囊中有美實，期子種蟠桃。 ⑴ 文集作睥睨，山谷集作睥視 刀坑石如刀，勞坑人馬勞。 窈窕篁竹陰，是常主逋逃。 白狐跳梁去，豪豬森怒嗥。 云黃覺日瘦，木落知風饕。 輕軒息源口，飯羹煮溪毛。 山農(nóng)驚長吏，出拜家騷騷。 借問淡食民，祖孫甘餔糟。 賴官得鹽吃，正苦無錢刀。 前有熊羆咆，后有虎豹號。 已出澗谷底，更陟山阪高。 五日一并食，十年一缊袍。 未知歸宿處，豈憚鞍馬勞。 金城千里要人豪，理君亂絲須孟勞。 文星合在天東壁，清都紫微醉云璈。 荊溪居士傲軒冕，胸吞云夢如秋毫。 三品衣魚人仰首，不見全牛可下刀。 秦川⑴渭水森長戟，方壺蓬萊冠巨鰲。 萬釘寶帶雕狨席，獻納論思近赭袍。 連營貔虎湛如水，開盡西河擁節(jié)旄。 何時出入諸公間，淮湖閱船今二毛。 鑿渠決策與天合，支祈窘束縮怒濤。 衣食京師看上計，陛下文武收英髦。 春風淮月動清鑒，白拂羽扇隨輕舠。 下榻見賢傾禮數(shù)，后車載士回風騷。 斲鼻于郢，觀魚于濠。 小夫閱人蓋多矣，幾成季咸三見逃。 ⑴ 原作州，據(jù)山谷集改 |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