乙巳秋之孟，稚子來有辭。
不知何來客，自言身流離。
畫地作草書，筆勢騰蛟螭。
此客非凡客，何不招見之。
即命與俱來，須臾造軒墀。
頭戴破布笠，短褲不掩肢。
上堂拜而跪，動止有雅儀。
言談中倫理，瞳子含清漪。
一見生愛憐，半辭托心知。
留之不使去，善視誡家兒。
徐察其隱微，內(nèi)操無繗緇。
從違有衡量，曲直分銖錙。
一日人散后，促席伸其私。
家世出閭巷，樂與士夫隨。
少托某氏門，恩義兩不虧。
適有灶下婢，潛赴桑中期。
踰墻去如電，壑舟中夜移。
何意魯男操，遽遭從史疑。
隱忍且小須，遲回過一期。
逃鬟竟就捕，奸夫證為誰。
心事獲伸暴，有如氛霧披。
丈夫被人疑，寧可復(fù)躕踟。
長揖謝主人，去意誰能羈。
出門如飄葉，四顧漭路歧。
足躡雙草屩，手挈一軍持。
山房與野寺，寄托為胥靡。
流轉(zhuǎn)到貴門，荷愛踰等夷。
人生貴知己，千金賤若遺。
愿以微末軀，抵死托門楣。
言訖為感激，雙淚忽交頤。
我窮不自資，何德以渠施。
無衣使渠寒，無食使渠饑。
凡人所不堪，甘樂如含飴。
東西豪富家，遣人爭致詞。
十襲輕煖服，為君貯篋笥。
四簋白餐飯，為君備朝炊。
為君選良耦，為君創(chuàng)家基。
奈何作計誤，自取困苦為。
其言雖萬端，寧變鐵肝脾。
敲針作釣鉤，合緡作釣絲。
朝漁西江涘，暮漁南川湄。
鱗鱗雪色鱖，穿用楊柳枝。
歸來烹餉我，令我膏液滋。
我有古書癖，結(jié)發(fā)及年衰。
秦漢百家文，唐宋千首詩。
楷字為我寫，精妙入毫釐。
開卷蠅點細(xì)，尋行珠貫奇。
事事適我意，情契無參差。
去冬入洪峽，為人作字師。
歲首來候我，我歸自京司。
乍別常耿結(jié)，相見劇歡嬉。
臨去囑丁寧，還期慎莫遲。
峽樹遠(yuǎn)蔥青，峽花深葳蕤。
負(fù)杖東北望，白云迷所思。
五月日廿一，黃昏雞上塒。
叩門有急價，訃書闖我帷。
遘癘七晝夜，一臥竟不醫(yī)。
驚呼失次第，沉思忽若癡。
憐渠一腔血，沁入我膚肌。
交合如膠漆，纏綿如葛藟。
富勢不能奪，貧賤不能??。
我心有料理，報答或有時。
早晚忝外試，月俸有馀資。
為渠作措置，庶慰漂轉(zhuǎn)悲。
此計遂濩落，生死竟何裨。
慚負(fù)非一二，念至輒漣洏。
斂棺不躬視，草殯在荒陂。
當(dāng)俟溽暑衋，卜日掩其尸。
常聞外婦子，生年才佩觿。
寄人困飲喙，毛羽苦低垂。
行當(dāng)訪居住，哀音以相貽。